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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题:在法国的外交生涯

发表于2007-02-28
我们刚到法国时,正是左、右派“共治”时期,掌管国防、外交的是右翼总统希拉克;政府总理是社会党领袖若斯潘,各部领导是清一色的左翼人士。总统与政府互相掣肘的事层出不穷。

尽管总统负责外交,但许多事是要政府去做的,如果哪位部长非要同总统南辕北辙不可,总统也奈何不了他(她)。这对我的工作来说,增加了难度。

各位部长对中国的态度也很不同。当时的教育科技部长阿莱格,是一位地质学家,曾与中国专家合作,多次到西藏考察,对中国比较了解,所以对发展两国教育和科技合作很积极。他在任期间,两国在这方面的交往很频繁。而环境部长就不一样了。我刚上任时,要拜会各部领导,以利于日后开展工作。我两次要求拜会环境部长,她都托词婉拒了,由于她对中国的偏见,我国的环保总局局长也无法访问法国。在她任期内,本来很有发展潜力的中、法环保领域的合作陷于停顿。
发表于2007-02-28
卫生部长贝纳特?库什纳本人是医生。早在1971年,他就积极从事政治活动,创建了“无疆界医生”组织,其宗旨是向战乱、受灾地区及无医疗条件的国家提供医疗方面的援助。多年来他们向八十多个国家提供了医疗援助。20世纪90年代该组织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。但是,这些智商很高的医生们受西方媒体片面宣传的影响太大,鼓吹西方民主及价值观念,对中国抱有很深的偏见。

库什纳在法国是有名的“人权斗士”,他从未访问过中国,但常常在人权问题、西藏问题上对中国大加指责,连法国国内的一些有识之士(有右翼也有左翼)看了都摇头。我上任后基本上与他没有接触。

一天,《巴黎竞赛画报》的主编布齐邀请我和库什纳两人辩论人权问题,该杂志将于2002年第一季度的《中国专刊》中发表我们的辩论。
发表于2007-02-28
《巴黎竞赛画报》图文并茂,涉及题材广泛,是法国一家很有影响的杂志。2001年该杂志与法国的华侨报纸《欧洲时报》达成了合作出版《中国专刊》的协议,于每年1月份出版,全部版面围绕中国这一主题。但它毕竟是一份在西方出版的杂志,必须适合西方读者的口味,有些文章不免有猎奇之嫌。尽管如此,专刊介绍了中国社会经济发展的情况,比较生动,同时也客观上显示了中国的开放程度,中国人所享有的自由比西方媒体宣传的要广泛得多。

人们都说库什纳不好对付,我想他无非是在人权和西藏等问题上观点激进,对我们有所误解。我们在人权、西藏问题上的做法是光明磊落的,可以向他说清楚,至于他是否接受,是他的事。我并不指望在一个多小时内改变他对中国的看法,我的目的是通过《巴黎竞赛画报》向读者提供了解中国的另一种视角,供他们思考。

2002年还是上海申办世博会的关键一年,12月就要表决了,当时对中国不怀好意的人借人权问题攻击中国,企图阻止中国胜出。通过法国有名的杂志系统地阐述我在这一问题上的观点,也有助于上海申办世博会。
发表于2007-02-28
为了使辩论的气氛显得轻松一些,《巴黎竞赛画报》主编布齐特地邀请我们共进午餐。1月21日,我应邀来到《巴黎竞赛画报》报社宴会厅。我和库什纳边吃边谈,布齐也不断以主持人的身份提出一些问题。在餐桌旁,派了两名速记员记录谈话。

库什纳不愧为一位“彬彬有礼”的君子。面对中国发生的巨大变化,他不得不承认中国的进步是“显而易见”的,但他认为在人权问题上,中国没有进步。他同意我说的发展权、生存权也是人权的一部分,但他认为最根本的是政治权,而政治权主要体现在多党制上。

库什纳振振有词,但他的弱点是从未去过中国,他对中国的了解是第二手的,主要是通过西方媒体。他又自以为掌握了真实材料,颇有“包打天下”的架式。对这样的人,只能以无可辩驳的事实来对付。

我从双方对人权看法的异同着手,首先承认人权的价值观有普遍性,以纠正西方长期存在的一种观点,即中国是不承认有人权的。谈了这一点后,库什纳表示赞同。然后,我进一步指出,改善人权状况是一个长期、渐进的过程,因此,必须以历史的眼光来判断一个国家的人权状况。同过去相比,究竟这个国家的人权状况是改善了,还是倒退了?
发表于2007-02-28
我以法国为例,反问他:“你们法国在大革命期间提出‘自由、平等、博爱’,那时法国人真有自由、平等、博爱吗?就说您不断提及的选举权吧,当时谁有选举权?只有有钱的纳税人有选举权!后来很长时间中,只有男性公民有选举权。你们是什么时候给妇女以选举权的?1945年,在法国大革命156年之后!而且是男人来决定妇女是否应该有选举权。法国历史上对人权的践踏不乏其例:贩卖黑奴、殖民战争、镇压工人等。没有一个国家可以自诩其人权纪录是十全十美的。所以你们人权状况的改善也经过了一个长期的过程。”

对此,库什纳不得不点头赞成。但他还说,中国缺乏政治民主,应该给人民以法律保障。

我阐述了我们对政治权利和经济、社会、文化权利关系的看法。我说,人权应是全面的,有政治权利,也有经济、社会、文化权利。缺一不可,就站不住脚。我用了法语中的一个习惯用语,意为“瘸腿”,在场的使馆新闻参赞李佩芬笑了。原来那天库什纳是拄着拐杖来的,不久前他在山上滑雪时,一条腿摔坏了,还未痊愈,走路一瘸一瘸的。法国人佩服我的幽默感,其实我不是有意的。
发表于2007-02-28
午餐结束时,我对库什纳说:“我们,你们,以及新闻界,都应该在平等、互相尊重的基础上讨论问题。没有什么不可以谈的。”

十天之后,《巴黎竞赛画报》中国专刊出现在巴黎各大报亭、报摊。杂志“编者的话”认为中国正在快速前进,也许不到50年,中国就会成为世界第一经济大国。中法两国都有悠久的历史和文化,但由于两国文化上的差异,在人权问题上有不同的看法,请中国驻法大使来谈人权问题是为了“更好地了解中国”。文章最后说,“不了解中国,就不能了解世界”。

我与库什纳的谈话作为重点导读的文章,登在首页。按原来商定的计划,两人的谈话应占同等篇幅。后来编辑觉得库什纳的话不如我讲的有新意,对我“优待”了一下,我的话所占篇幅明显比他多。
发表于2007-02-28
中国专刊出版不久,我遇到的法国朋友都认为我讲得有道理,有的还打电话给我,祝贺我“战胜了库什纳”,对库什纳用词尖刻感到“羞愧”。他们说:“有些法国人太自以为是,好像自己的看法总是正确的。你说得对,我们法国也不是十全十美的,面临的问题也很多。”一位年轻华侨说:“我看了文章后特别高兴,没想到一个能言善辩的库什纳在中国大使面前无言对答了。”

有意思的是,傲慢的库什纳也对我尊敬有加。过去他对中国人有点“不屑一顾”,这次辩论后,在招待会上他看到我,就主动上前来打招呼,显得很愿意同我谈。他还对我说:“大使先生,你有什么事,可以直接打电话找我。”后来国内有卫生部的代表团来,我只需打个电话,提出要求,他肯定同意会见。通过辩论,双方增进了了解,我们成了朋友,真是“不打不成交”。
发表于2007-02-28
我们的一位法国部长朋友要结婚了,他盛情邀请我们参加他们的婚宴。

法国朋友结婚,我们应做什么表示?结婚礼品送什么?怎么送?对中国的婚俗我们还有所了解,但法国的婚俗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?必须了解一下才行,因为婚俗体现了各国的文化传统,“入乡随俗”,这方面得十分小心才行,否则,做得不得体,对方不高兴,自己还不知道。

在现代中国,出席婚宴一般是送一个装有人民币的红纸袋,听说数量也是“随行就市”,虽然这种做法有点“俗”,但不啻是一个进步,至少比过去人人都送花被面要实用得多。

在法国,只能按照法国人的习惯行事。也许为了避免礼品的重复,造成浪费,从20世纪70年代起,大的百货公司想出了一个促销的好点子:为即将结婚的夫妇专门开设一个礼品部,新郎新娘可到那里选择自己想要的物品,开一个礼品单。他们的亲朋好友若想送礼的话,就到那家百货公司根据礼品单挑选,还可以有一定的优惠。
发表于2007-02-28
有一次,我们到巴黎一家有名的百货公司拉法耶(中国人戏称“老佛爷”),该公司的地下室就是新婚礼品部,里面商品琳琅满目,从床上用品、玻璃器皿到家用电器,一应俱全。在一间敞开的休息室里,摆着许多小桌子,一对对男女青年正拿着笔,认真地阅读商品目录,挑到自己需要的物品时,就填在一张公司提供的礼品订购单上。礼品部里有不少老太太在买东西,可能是为他们的儿女或亲友的孩子选购结婚礼品。

从20世纪70年代到现在,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。在法国先同居、后结婚的人多了起来。我们认识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女青年,她和未婚夫已同居了三年,一些生活必需品都有了,他们俩的亲朋好友就根据他们的意愿,合起来送一张出国旅游的机票。这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!

但是,对我们这位部长朋友送什么呢?我们的情况很特殊,他是身份很高的人,我是中国驻法国大使,既有私人交情,也有两国间的友谊,礼品既要符合各自的身份,也应有象征意义。我们商量决定,送一件能长期摆放的礼品,让他们看到这东西,就想到这是中国大使送的。施燕华在使馆礼品库里挑来挑去,挑了一套紫砂茶具。中国的茶文化是世界闻名的,而这紫砂茶具又极具中国文化特色。紫砂外包了一层锡刻图案,图案以牡丹花为主,象征荣华富贵。这茶具既可以沏茶,也可以用来盛咖啡,不仅可以保暖,还可以保持咖啡的香味。如果作为艺术品,放在客厅的装饰柜里,也是一件高雅的艺术品。
发表于2007-02-28
可惜国内许多艺术品都没有外文介绍,更别说设计者的姓名了。这同我们的文化有关,我们是不注重个人的作用的。在欧美国家,一件很小的礼品,除了精美的包装外,通常都有一张卡片,说明这类艺术品的历史,艺术家的名字等,在送礼品时,也宣传了他们的文化传统。有了这样的介绍,礼品的身份就提高了。于是,我请一位法语干部写一份关于紫砂陶瓷的介绍,打印得漂漂亮亮,放进了盒子里。

婚宴在一家高级俱乐部里举行,前往出席的客人很多,而我们是惟一的外国大使夫妇。进门后第一间大厅用作宴会前招待会,客人熙熙攘攘,新婚夫妇春风满面,热情地招呼着新到的客人。大厅的一角是一张长桌,上面放着包装鲜艳的各种礼品。我们的礼品体积较大,放在那里十分抢眼。几天后,这对新婚夫妇还特意写信感谢我们送的礼品,这是他们收到的惟一有异国情调的礼品。

宴会餐桌分别设在四间大厅里,每间大约有三四桌。最大的一间也只有四桌。我们与新婚夫妇及巴黎一些名流坐在第一桌。这对新婚夫妇是重新组合的家庭,双方各有两个孩子,都不到十岁。四个孩子碰在一起,就刮起了“人来风(疯)”。他们到处乱跑,捉迷藏。一个小女孩钻到了我们的桌子底下,被一个小男孩抓住了。他们在桌子底下玩了起来。女孩问男孩:“他们不是早就住在一起了吗,为什么还要结婚?”桌上的成年人听到都笑了,他们的父母把他们从桌子底下拽出来,说道:“别淘气,上那边吃饭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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